王允亮:由谶到纬与引纬释经 ——郑玄以纬注经再审视

2025-08-19 03:31:51

首先来看什么是谶。《说文》言部云:“谶,验也,有征验之书。河洛所出书曰谶。”[6]张衡说:“立言于前,有征于后,故智者贵焉,谓之谶书。”[7]所谓谶,就是今天所说的预言,它因与人类巫术主义的思维模式相关,起源甚早。吕思勉曾解释其思维原理说:“《礼记·中庸》曰:‘至诚之道,可以前知。国家将兴,必有祯祥,国家将亡,必有妖孽。’此为古人信谶之原。盖未审人事因果之理,以为凡事皆由前定也。”[8]清代徐养原说: “窃意纬书当起自西京之际,而图谶则自古有之。”[9]刘师培《谶纬论》云:“乃世之论谶纬者,或谓溯源於孔氏,或谓创始於哀平。吾谓纬谶之言,起源太古。”[10]何以将谶纬起源定于太古?刘氏此文开篇即有交代:

粤在上古,民神杂糅。祝史之职特崇,地天之通未绝。合符受命,乃御宇而作君;持斗运机,即指天而立教。故祷祈有类於巫风,设教或凭乎神道。唐虞以降,神学未湮,玄龟锡禹,鳦鸟生商。降及成周,益崇术数,保章司占星之职,《洪范》详锡畴之文,旧籍所陈,班班可考。[11]

凡此诸家之论皆可说明,谶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源远流长,自上古以来就已存在。但谶虽然存在已久,正式得名则在秦汉之际,现存资料最早中提及谶的,应是贾谊的《鵩鸟赋》,其中“发书占之兮,谶言其度”一句,其“谶”字《汉书·贾谊传》作“谶”,《史记·屈原贾生列传》作“策”。如果说此文还存在班固以意改字的可能,《淮南子·说山训》“六畜生多耳目者不祥,谶书著之”[12],则算是比较确定的以谶称呼此类现象的最早文字。此后《史记·赵世家》记秦穆公梦见天帝,中云:“公孙支书而藏之,秦谶于是出矣。”[13]《史记·扁鹊列传》同载此事,唯“谶”作“策”。可见谶之名称至迟在西汉中期已经出现。且从《淮南子》所言“谶书著之”来看,当时已有以预言占验为主的相关书籍。

其次来看什么是汉谶。汉谶与谶名称相近,但内容上区别很大。这类谶在汉代有图谶、经谶、谶记等称呼,有时也被笼统称之为谶。它主要产生于西汉晚期,正是在这种观念上,汉人有图谶起于哀平之说,此说以张衡为代表,《后汉书·张衡传》载:

谶书始出,盖知之者寡。自汉取秦,用兵力战,功成业遂,可谓大事,当此之时,莫或称谶。若夏侯胜、眭孟之徒,以道术立名,其所述著,无谶一言。刘向父子,领校秘书,阅定九流,亦无谶录。成、哀之后,乃始闻之。……至于王莽篡位,汉世大祸,八十篇何为不戒?则知图谶成于哀、平之际也。[14]

这段话是现存最早论及谶纬产生时间的文献,也引起了后人的很多争议,清严杰《经义丛钞》专门收录了一组名为《纬候不起于哀平辨》的文章,便是清代学者专门针对张衡观点而撰写的辩驳之作。但如果细心䌷绎《后汉书》此文便可知道,张衡所言的图谶乃专指汉代出现的一类著作。谶言现象虽然出现较早,但在哀平以后却出现了明显的变化,这一点吕思勉看得很清楚:“或谓《七略》之中,既明有《图书秘记》,安得云向、歆阅定无之?而不知成、哀以后之所谓谶者,与前此之谶不同也。前此之谶,民间所行者无论矣,即如秦人所传者,亦谨言一姓之事,此则总计历代兴亡。”[15]“是时所谓谶者,大抵皮傅字形,曲解文义,非复如前此之谶,有数术以为之本,故张衡讥其为‘不占之书’。”[16]可见张衡所言之图谶,乃假借圣人之言,传达神意的荒怪不经之作。在此之前的谶言,多是对一些超自然神秘现象的好奇关注,即或虽有造作,却并不普遍,很多带有民间传说的性质;汉代的图谶是随着汉朝统治的衰落,因士人假借神祗圣贤的名义,对社会政治进行直接干预,而大量涌现的一种神学撰造之作,两者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。所以张衡说图谶不起于哀、平之前,实际上是把握住了汉代国家图谶之学和民间谶验之说的内在区别。至光武帝即位,由于在他争夺政权的过程中,图谶符命起过很大的作用,所以他不仅尊崇这种学问,还命令臣下将这类图书予以整理,最后以八十一篇官定图谶的形式颁行天下。这类假借神意、张皇天命的谶书因荒诞粗俗,引起了很多学者的反对,桓谭、郑兴、尹敏等人都曾对光武帝明确表示过不同意见。但由于光武帝的推崇以及东汉历代皇帝的提倡,图谶之学反而在东汉大为兴盛,为人广泛传习。

再来看与谶相关的纬。关于谶和纬之间的关系,历代意见大致可以分为两派,一派以《四库全书总目》为代表,认为谶、纬有别:

儒者多称谶纬,其实谶自谶,纬自纬,非一类也。谶者诡为隐语,预决吉凶。《史记·秦本纪》称卢生奏录图书之语,是其始也。纬者经之支流,衍及旁义。《史记自序》引《易》“失之毫厘,差以千里”,《汉书·盖宽饶传》引《易》“五帝官天下,三王家天下”,注者均以为《易纬》之文,是也。[17]

这种说法导源于《隋书·经籍志》,《隋志》论述谶纬书籍的分类曰:“孔子既叙六经,以明天人之道,知后世不能稽同其意,故别立纬及谶,以遗来世。”[18]此处言“别立纬及谶”,可见是将此类书籍分为纬和谶两大类,《隋志》定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及《七经纬》八十一篇为纬书,《尚书中候》、《诗推度灾》、《含神雾》、《孝经援神契》、《杂谶》等为谶书。

另一派则认为谶纬实乃一物,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,王鸣盛云:“纬书者,经之纬也,亦称谶。”[19]俞正燮亦云:“纬故在谶,谶,旧名也。”[20]顾颉刚也说:“谶是预言,纬是对经而立的。……这两种在名称上好像不同,其实内容并没有什么大分别。实在说来,不过谶是先起之名,纬是后起的罢了。”[21]均认为谶、纬无别,两者是一样东西。

那么,实际情况又是如何呢?这就需要对汉代人词语使用的实际情况做一番考察。就今天可见的资料来说,《东观汉记·明帝纪》引用《尚书璇玑钤》等纬书,称之曰图谶;《续汉书·律历志》蔡邕引用《春秋元命苞》、《春秋命历序》、《易纬乾凿度》等纬书而称为谶;郑玄注《易纬乾凿度》引《春秋合诚图》,称为春秋谶,可见在汉人的观念中,谶、纬间并无严格的区别[22]。而且在东汉后期以前,汉人著述中只见谶、经谶、图谶等类的称呼,却从无纬书之类的字样,这说明当时对纬书一直是以谶相称的[23]。

至于纬作为内学、秘记概念的使用,就现存材料来看,石刻要早于典籍。现存最早的石刻资料是蔡邕《玄文先生李休碑》,其中云:“休少以好学,游心典谟。既综七经,又精群纬。钩深极奥,穷览圣旨。”[24]据碑文所载,李休卒于永寿二年(公元156年),此时蔡邕二十四岁,已经到了东汉后期[25]。此前,并无谶纬分立的现象。这就说明所谓的谶、纬之别,是后人由纬乃纬经之书,谶乃预言之书等字面意义而产生的区别。对于汉人来说,谶因其为预言之书而具有神圣性,后来又因经学之尊崇,赋予其纬经之名以提高其权威性。因此,汉人观念中谶纬间并无区别,只不过谶名起源较早,纬书名称起源较晚而已。在汉代谶纬的论述上,顾颉刚等人的观点较为准确。

在探讨汉代谶纬时,古今学者经常将它与汉代的灾异之学混为一谈,以此来考察谶纬的流变,如刘师培:

及武皇践位,表章六经,方士之流,欲售其术,乃援饰遗经之语,别立谶纬之名,淆杂今文,号称齐学。故玉带献明堂之制,儿宽草封禅之仪,卦气爻辰,京氏援之占《易》,五行灾异,中垒用以释《书》。经学之淆,自此始矣。[26]

此处将汉代今文学盛行的阴阳五行之说,与具神学性质的谶纬之说等同,实际上是将谶纬泛化了,与汉人对谶纬的认识有本质区别。据《后汉书·儒林传》载:

建武二年,上疏陈洪范消灾之术,时世祖方草创天下,未遑其事。……敏对曰:“谶书非圣人所作,其中多近鄙别字,颇类世俗之辞,恐疑误后生。”[27]

尹敏赞成灾异谴告之说,却反对图谶之学,这足以说明灾异和图谶在汉人心目中显非一事。吕思勉对这一点也做了区分:“世或以汉时之言阴阳灾异者,与谶纬并为一谈,其说亦非。观张衡言夏侯胜、眭孟之徒,述著无一谶言;刘向父子,阅定九流,亦无谶录;已可明之矣。此皆言阴阳灾异之大宗也。”[28]

总之,就两汉谶纬来说,首先是有存在较久的谶验观念,这种现象因人们的巫术主义思维而起源较早。至迟到西汉中期,这种现象已经得名为谶。至西汉晚期哀、平之际,具有汉谶风格的神学大为兴盛,这类著作被称为谶、图谶、经谶、谶记、秘记等不一而足。进入东汉以后,由于光武帝及东汉诸帝王的提倡,图谶之学成为当时的主流学术,在社会上风行一时。到了东汉晚期,纬的名称开始出现,这是图谶之学借着经学提高自己地位的一种手段,体现出图谶、秘记的研习者,除了通过圣贤制作、天命神意等手段提高其地位外,还试图从学理上通过与经的搭配来自神自圣,巩固它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。但即使是在纬名出现之后,谶和纬的使用也无严格区别,经常相互交替使用,直至汉末魏初出现“谶纬”这一笼统的称呼[29]。

二、郑玄纬书学考论

自蔡邕在《玄文先生李休碑》中说:“休少以好学,游心典谟。既综七经,又精群纬。钩深极奥,穷览圣旨。”以纬书称呼图谶文字之后。这种用法渐渐流行起来,其后建宁元年(公元168年)无名氏《冀州从事张表碑》“该览群纬,靡不究穷”(《隶释》卷八),建宁四年(公元171年)蔡邕《郭有道碑》“考览六经,探综图纬”(《文选》卷五十八)[30]均作如是表述。在“群纬”、“图纬”这些文字中,纬用来指称与六艺相对的秘书、内学,其所指已经同于汉人常称的经谶、图谶了。

与碑刻中这种用法相应,稍晚一些时候,学术典籍中也出现了相同的用法。就现存资料来看,最早这样使用的就是汉末大儒郑玄,现存有数处文献反映了这一情况,如《礼记·王制》“岁三田”孔颖达正义所引郑玄文字:

孔子虽有圣德,不敢显然改先王之法,以教授于世。若其所欲改,其阴书于纬藏之,以传后王。《谷梁》“四时田”者,近孔子故也。《公羊》正当六国之亡,谶纬见读而传为“三时田”。作传有先后,虽异不足以断《谷梁》也。[31]

又其注《周易》:

《春秋纬》云:“河以通乾出天苞,洛以流坤吐地符。”河龙图发,洛龟书成,《河图》有九篇,《洛书》有六篇也。[32]

又《郑志》:

张逸问:“《礼》注曰‘书说’,‘书说’,何书也?”答曰:“《尚书纬》也。”当为注时,时在文网中,嫌引秘书,故诸所牵图谶,皆谓之“说”云。[33]

又《戒子益恩书》:

遂博稽六艺,粗览传记,时睹秘书纬术之奥。[34]

这四段文字虽然都与郑玄以纬称谶有关,但时间上却有先后之别。《郑志》为郑玄孙郑小同所编,出于三国曹魏时期,此书虽然仿照《论语》,以郑玄及弟子问答为主,但难免会受编者观念的干扰;《周易》为郑玄晚年所著,在郑玄注经过程中,是最后完成的一部著作;《戒子益恩书》则是郑玄临终前写给其子的遗言。综合而论,郑玄称谶为纬且年代较早者,当为第一段文字所引资料。此处论及《谷梁》“四时田”与《公羊》“三时田”之优劣,最后论断《谷梁》优于《公羊》,显然是在比较二传的优劣,据《后汉书·郑玄传》:

及党事起,乃与同郡孙嵩等四十余人俱被禁锢,遂隐修经业,杜门不出。时任城何休好公羊学,遂著《公羊墨守》、《左氏膏肓》、《谷梁废疾》,玄乃《发墨守》、《针膏肓》、《起废疾》,休见而叹曰,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?[35]

此文褒扬《谷梁》,批评《公羊》,当为郑玄所撰《起废疾》之遗文。《起废疾》的撰写,与何休撰写《公羊墨守》、《左氏膏肓》、《谷梁废疾》直接相关,那么何休是什么时候写这些书的呢?《后汉书·儒林传》载:

太傅陈蕃辟之,与参政事。蕃败,休坐废锢,乃作《春秋公羊解诂》,覃思不窥门,十有七年。又注训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、风角七分,皆经纬典谟,不与守文同说。又以《春秋》驳汉事六百余条,妙得《公羊》本意。休善历算,与其师博士羊弼,追述李育意以难二传,作《公羊墨守》、《左氏膏肓》、《谷梁废疾》。党禁解,又辟司徒。群公表休道术深明,宜侍帷幄,幸臣不悦之,乃拜议郎,屡陈忠言。再迁谏议大夫,年五十四,光和五年卒。[36]

郑珍曾言《后汉书》此文叙述有误,因何休光和五年(公元182年)卒时,灵帝时党禁尚未解也。故此处所云“党禁解”云云,当为桓帝延熹九年(公元166年)时第一次党禁。这次党锢仅半年,所谓党禁解即指此时。何休《公羊解诂》撰毕,适逢灵帝时党禁,他于党锢解禁二年前去世,并无党禁解之事。因《后汉书》叙事顺序不清,极易滋生误解[37]。何休何时撰写《公羊墨守》、《左氏膏肓》、《谷梁废疾》史无明文,从范晔文字叙述的角度来看,或许在延熹党禁后不久;而郑玄之《发》、《箴》、《起》三书,则是在其禁锢期间,以注《礼》余力为之,时间相距当不会太久。

郑玄在汉末遭受党锢的情况,他在《戒子益恩书》中曾有提到,云“坐党禁锢,十有四年,而蒙赦令”[38],灵帝时党锢至中平元年(公元184年)解禁,前后共十七年。郑玄共禁锢十四年,他被禁锢当始于建宁四年(公元171年)。如此则郑玄之《起》、《箴》、《发》三文,当作于建宁四年(公元171年)始禁锢,至光和五年(公元182年)何休卒之间,此为现存郑玄称谶为纬的最早文献。

郑玄精于纬书之学,他不仅遍注群经,于纬学也多所钻研,这是由当时的社会文化风气所决定的,郑珍说:

康成注诸纬候在注群经之先。盖其时俗尚内学,非精图纬不名通儒。康成又志在囊括百家,故早岁不免疲神于此。[39]

又《后汉书·郑玄传》:

绍客多豪俊,并有才说,见玄儒者,未以通人许之,竞设异端,百家互起。玄依方辩对,咸出问表,皆得所未问,莫不嗟服。[40]

可见纬学是郑玄成为通人的必要条件,在当时的社会文化环境之下,想要成为学术上的通才,仅仅精通儒家经典是不被人认可的。郑玄想要成为时代学问的集大成者,谶纬之学自然是绕不过去的领域,因此,在郑玄的学术版图建构中,注经之外还有注纬,郑珍说:

刘昭《续汉书·百官志》注:“康成渊博,自注《中候》,裁及注《礼》而忘舜位,岂其实哉?”珍按:如康成自叙,则遭禁杜门,十四年中,其精力全在《三礼》也。《续汉志》裁卽才字。云注《中候》才注《礼》,以知自辞融归后,至坐党前凡八九年,已为《易》《诗》《礼》《尚书》四纬作注。[41]

郑玄于延熹九年(公元166年)左右辞别马融归乡,从此时至注《三礼》之前,于他为遍注群纬时期。

郑玄不仅在经学上具有集大成性质,在纬学上也具有海纳百川的气象。东汉以来,图谶之学大兴,刘师培言:

及光武建邦,兼崇谶纬。以为文因赤制,字别卯金,乃帝王受命之符,应炎历中兴之运。遂谓历数在躬,实唐虞之符籙,阴嬉撰考,亦洙泗之微言,尊为秘经,颁为功令,谶以辅纬,纬以正经。而儒生稽古,博士释经,或注《中候》之文,或阐秘书之旨。故麟经作注,何休详改制之文;虎观论经,班固引微书之说。纬学之行,於斯为盛。[42]

此文描述了东汉以来谶纬之学的兴盛,这一点在当时的文化活动中也有体现。光武帝建武中元元年(公元56年)宣布图谶八十一篇于天下。图谶是刘秀争夺天下时获取舆论支持的有力手段,故而他在夺得天下之后,更是钦定图谶,以证明自己再兴汉朝为天命所归。是后,由于东汉历代皇帝的提倡,当时的学术与政治便多受谶纬的影响,如樊儵“以谶记正五经异说”(《后汉书·樊儵传》),刘辅“论集经传图谶,作《五经通论》”(《东观汉记·沛献王辅传》),贾逵“上言《左氏》与图谶合者,又摘谶互异三十余事”(《后汉书·贾逵传》),章帝建初四年编成《白虎通义》,书中频引经谶,元和二年又诏命依《尚书璇玑钤》、《帝命验》、《春秋保乾图》等谶书制定律历(《续汉书·律历志》),曹褒则“次序礼事,依准旧典,杂以五经谶记之文”(《后汉书·曹褒传》)等,这些均是图谶之学在当日兴盛的体现。

在此风气之下,东汉出现了不少谶纬著作。清人曾据东汉人的著作情况,拟撰了不少后汉艺文志之类的作品。就谶纬一类的著作来看,侯康的《后汉艺文志》所辑录大致有:诏令校定图谶,郗萌《春秋灾异》十五卷,贾逵《摘谶》,杨统《秘记家法章句》、《内谶二卷解说》,景鸾《河洛交集》,朱仓《河洛解》,翟黼《援神钩命解诂》十二篇,郑玄《易纬注》,《尚书纬注》,《尚书中候注》,《诗纬注》,《礼纬注》,《礼记默房注》,《乐纬注》,《春秋纬注》,《孝经纬注》,《洛书注》,宋衷《易纬注》、《乐纬注》,《春秋纬注》,《孝经纬注》,郗氏说,袁氏说。共一十二家二十五部[43]。在这些著作中,郑玄所撰有十部,约占其中的一半,而注释的范围,也几乎涵盖当时谶纬之学的所有门类,可见他在两汉谶纬之学上集大成式地位。

由此可见,东汉晚期是图谶之学纬书化的重要时期,郑玄作为经学大师,不仅称谶为纬,还替纬书作注。这种做法无形中提高了纬书的地位。纬字《说文》系部释曰:“纬,织衡丝也。”指其本意是织布过程中与纵向的经相配的衡丝。由此引申,凡是与经相配合的事物,都可以称为纬。如《左传·昭公二十四年》:“嫠不恤其纬。” 《左传·昭公二十五年》:“礼,上下之纪,天地之经纬也。”《周礼·冬官·匠人》:“国中九经九纬,经涂九轨。”所用的要么是织布衡丝的本义,要么是与经配合,组成经纬这一词语来使用,并无与六经相配合的纬书之义。最早与六经配合的纬书之义,出自于班固《汉书叙传》“纬六经,缀道纲”一语,它表示班固的目标,是将《汉书》撰成与六经相配的著作,与后来直接称纬书为圣人所撰还是有所区别的。随着东汉末以纬名谶的影响,纬字的典籍义项也得以出现,曹魏时刘熙《释名》有《释典艺》一类,中云:“经,径也,常,典也,如径路无所不通,可常用也。纬,围也,反复围绕以成经也。图,度也,画其品度也。谶,纤也,其义纤微而有效验也。”[44]纬和经、图、谶等代表典籍的字一样,在此时也已经具有了典籍的意义。郑玄作为通今古文经学的大师,不仅在释经时较早的称谶为纬,而且在注经之前更是遍注群纬,这种做法对纬书地位的提高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。

三、郑玄以纬注经再评价

注纬之外,以纬注经是郑玄的另一大特色,他经常引用纬书知识,对经典文本进行诠释。郑玄引纬注经的做法,也引起了后人的批评,如梁许懋即云:“郑玄有参柴之风,不能推寻正经,专信纬候之书,斯为谬矣。”[45]宋王应麟亦云:“郑康成释经,以纬书乱之。”[46]《四库提要总目》更是于《周礼注疏》下直接批评:“玄于三礼之学本为专门,故所释特精,惟好引纬书,是其一短。”[47]

针对这些批评意见,当然也有学者为郑玄辩护,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是清代的陈澧,他先对这些批评意见进行了回应:

后儒多讥郑君信纬,如梁许懋云:郑玄有参柴之风不能推寻正经,专信纬候之书。孔冲远亦云郑玄笃信谶纬,王伯厚亦云郑康成释经以纬书乱之。皆谬说也。《续汉书·百官志》:太尉,公,一人。刘昭注云:郑玄注《月令》曰秦官。《尚书中候》云舜为太尉。束晳以此追难玄焉。臣昭曰:康成渊博,自注《中候》,裁及注礼而忘舜位,岂其实哉!此是不发讥于《中候》,而正之于《月令》也。广微之诮,未探硕意。澧谓如许懋、孔冲远、王伯厚,皆刘昭所谓未探硕意者也。[48]

陈氏指出后人对郑玄信纬的指责皆失于肤浅,未能深入了解郑玄引纬注经的真正用意。对于郑玄引纬注经的具体做法,他也做了相关考证,如:

郑君《戒子书》自言,博稽六艺,粗览传记,时覩秘书纬术之奥。六艺则曰博稽,传记则曰粗览,秘纬则曰时覩。三者轻重判然,其注经有取纬书者,取其可信者耳。《生民》诗《毛传》云:后稷之母配高辛氏帝喾焉。笺云:姜嫄当尧之时为高辛氏之世妃。《孔疏》云:《春秋命历序》云帝喾传十世,则尧非喾子。稷年又小于尧,姜嫄不得为帝喾之妃,为其后世子孙之妃也。张融云若使稷是尧兄弟,尧有贤弟,不用须舜举之,此不然明矣。郑君取纬说精确者如此。[49]

又:

郑君注经不信纬说者多矣,后儒疏陋未考耳。如《良耜》诗“有捄其角”,《毛传》云,社稷之牛角尺。《郑笺》不据《礼纬稽命征》宗庙社稷牛角握之说以易《毛传》。《月令》“反舌无声”,注云:反舌,百舌鸟。不从《易纬通卦验》虾蟇无声之说,何尝专信纬书乎?[50]

陈澧通过具体分析,说明郑玄在引纬注经时,并没有盲从纬书之说,而是对纬书所言精心裁择。只有经过理智判断,有助于文本正确解读的知识才会被他采用。不仅如此,郑玄对当日流行的所谓纬书为圣贤所撰的说法,也保留有自己的看法。郑珍也曾揭明郑玄对于纬书的态度:

观其注经,必迟之又久乃始下笔,年过五十首注《三礼》,《诗》《书》《论语》,《礼》毕后甫为,直至梦告之年乃注《周易》。则其视经纬轻重,于此判矣。岂眞以纬候为出自孔子哉。[51]

可见郑玄虽注纬引纬,但对于汉代流行的孔子作纬书之说,却并不盲目信从,而是有着自己的理智看法。

徐养原说:

康成之信纬,非信纬也,信其与经义有合者也,《诗》、《书》注中所引,皆淳确可据,比之何休,特为谨严。”善乎,昔人之言曰:纬书之文,未必尽出妄人之手,其间谬妄虽亦不无,要在学者择焉而已。[52]

徐氏此言,可称是对郑玄引纬注经的客观评价。

但这些评价无论是批评还是支持,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,即纬书是荒诞不经之作,里面充斥着各种粗鄙离奇的内容,少有可以采择之处。这种观点源远流长,自桓谭、尹敏、郑兴、张衡之时已如此,以后随着谶纬频频被禁,它的污名化现象更加严重,是以通人羞于提及此学。郑玄对这些知识的重视运用,与他的通儒形象显相违戾,所以无论是批评他信纬,还是辩解他有选择的采用,都没有脱离这个大前提。

可是,这种对于纬书的认识,显然是不够全面的,也影响了我们对郑玄引纬注经的评价。那么,纬书到底是怎样一种东西,我们又该怎么来认识郑玄的引纬注经呢?其实清代以来,已经有很多学者开始对纬书进行正面评价了。张惠言在评价汉代纬书之学时说:

《稽览图》论六日七分之候,《通卦验》言八卦晷气之应,此孟京阴阳之学。《乾凿度》论乾坤消息,《易》之大义,条理毕贯。自诸儒莫能外之。其为夫子绪论,田、杨以来先师所传习无疑。[53]

此语足明《易》纬所蕴含的哲学观念、科技知识有很多值得重视的地方。朱彝尊则说:

《考灵曜》之文,大都推步之说,……,考其言无悖于理,隋燔纬书,若此与《括地象》虽置不燔可也。[54]

朱氏强调了《考灵曜》和《括地象》因所载的天文、地理知识而具存在价值。刘师培的言论可称是此类观点的总结:

若夫情由性生,礼从爱起,以敬胜殆,以义强躬。渐兰渐鲍,证孔门“习远”之言;太素太初,近老氏“真空”之旨。凡兹粹语,足辅九流。推之,礼详卉服,地测温泉,横行为蛮貉之书,画像别古初之制。数止于五,至六以上皆互乖;气成于三,与九相推无所戾。计六经之尺度,辨百体之殊名。六律则溯其起源,五谷则稽其名义。阳墟石室,奇铭辨仓颉之文,洞庭包山,秘籍识夏王之字,亦足助博物之功,辅多闻之益。[55]

如刘氏所言,在剔除纬书表面那些荒诞离奇的话语之后,我们会发现其中同样有不少真知灼见,反映了汉代社会文化、科技知识等方面的新进展,其中有许多内容正可以为经典诠释提供帮助。

对于纬书产生的原因,葛兆光的一段话曾有论及:“掌握着秦汉时期知识与技术的除了少数知识精英外,还有相当多多类似巫祝的术士,他们活跃在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,上自朝廷下至村落,而支配秦汉时期的思想与行为的,除了颇具哲理的精英思想外,还有相当丰富的、可以付诸诸实用的经验和技术以及与之相关的故事。历数、星象、云气、物怪等知识,昆仑、三岛、十洲等等传说,在当时都很流行,并不比那些看上去上哲理化的东西影响小。”[56]葛氏的这段话触及了纬书产生的深层次原因,汉代方技之学十分发达,就《汉志》所载书籍来看,它们的数量远超其他门类,在当时的知识领域占据着相当重要的地位。

但这些虽是时人知识拼图的重要组成部分,却卑之无甚高论,多为形而下的星历、卜占、测算等,往往零碎而不成系统,不具有国家意识形态所需要的理论性,无法契合精英阶层建构政治理念的需要,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比较低。《后汉书·郎顗传》曾载有其父郎宗一事:

时卒有暴风,宗占知京师当有大火,记识时日,遣人参候,果如其言。诸公闻之表上,以博士征之。宗耻以占验见知,闻征书到,夜县印绶于县廷而遁去,遂终身不仕。[57]

郎宗通过方术占卜得知京师当有大火,虽然最后应验。但在朝廷以博士官征召他时,他却耻以“占事就征”而遁去,终其身没有再出来做官。郎宗的这种做法正反映出方技之学地位的低下,与那些具有形而上理论支撑的知识无法相比,所以他耻以此见征。但郎宗虽然没有出来做官,他的儿子郎顗却是东汉影响很大的谶纬学大师,史书记载他“少传父业,兼明经典”[58],当因郎顗善于用儒家经典来装点方技之学,通过理论化、思想化的方式,将风角、星占之学与国家意识形态相结合,使其具有普适性的指导意义。这种转换又往往以圣人秘作的名义出现,通过自神自圣彰显自己身上的天命神意色彩,最后以内学、秘书的面目进入精英阶层的视野。

郎宗之事可以解释当日谶纬产生的一般途径,即随着汉武帝设五经博士,儒家学说在官方思想内确立了统治地位。方技之学作为纯粹的知识集合,想要提高自身的地位,只能通过与意识形态对接的方式,来增强自身的理论性与观念性,这样就不仅能解决具体问题,还具有可以推而广之的普适性。谶纬之学中有相当多的篇幅,其实是这些方技之学改头换面后的结果。葛兆光说:“方技数术知识虽然来自对天象历算、气象物候、地理博物等方面的经验,但它毕竟零散而不成系统,但是,当它进入上层社会,并需要解释已知与未知、当下与未来的所有事物与现象时,它就不免捉襟见肘,因为具体的经验并不能解释一切,于是当它被上层文化人所接纳,并提升为上层的思想时,它就把这种经验扩张并引入了当时主流的宇宙理论,就可以借助理论的运算加上经验的想象,迅速膨胀自己的涵盖范围,以解释已知现象推测未知领域。在纬书中,我们可以看到相当多的内容,都与巫祝史宗的知识与技术有关,但又都吸取了当时的哲理,超越了具体的、操作的范围,成了纯粹的,甚至是形而上的思辨。”[59]葛氏的这段话揭示了纬书产生的典型过程。谶纬其实是当时技术知识意识形态化的结果,因而在其荒诞不经的外衣之下,留存着很多科技知识的成分。

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谶纬本质上是以民间知识为主的汉时代文化的集中体现。而郑玄在注经时也往往根据纬书之说,对经典文本作出了新的解读,如《梁书·许懋传》所载:

高祖雅好礼,因集儒学之士,草封禅仪,将欲行焉。懋以为不可,因建议曰:臣案舜幸岱宗,是为巡狩。而郑引《孝经钩命决》云“封于泰山,考绩柴燎,禅乎梁甫,刻石纪号”。此纬书之曲说,非正经之通义也。[60]

此处郑玄将《尚书·尧典》舜巡狩岱宗的解释,与汉代兴起的封禅之风联系起来。这是因为封禅在汉代之前文献稀少,而入汉以后,汉武帝和光武帝均曾进行封禅,它已经成为当日朝廷政治文化中人人倾心注目的大事,故郑玄在注解《尧典》时援引纬书将这一情况阐发出来,这其实是将经典诠释与现实联系的一种手段。

《十月之交》,毛序以为刺幽王,郑玄易为“当为刺厉王”,这种观点上的分歧,也和纬书也有很大的关系,《毛诗正义》于此诗序下云:

《中候擿雒戒》曰:“昌受符,厉倡孽,期十之世,权在相。”又曰:“剡者配姬以放贤,山崩水溃纳小人,家伯罔主异载震。”既言昌受符为王命之始,即云“期十之世”,自文数之至厉王,除文王为十世也。剡与家伯与此篇事同,山崩水溃即此篇“百川沸腾,山冢崪崩”是也。如此,《中候》之文亦可以明此为厉王,但纬候之书人或不信,故郑不引之。[61]

可见,郑玄的观点是与纬书《中候擿雒戒》相一致的,虽然,他在这里没有直接引用谶纬批驳毛序旧说,但谶纬对他阐释文本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,王先谦就此处评价说:

《中候》又云:“昌受符,厉倡孽,期之十世,权在相。”自光武信谶,举世风靡,说者遂以剡为厉王后。……自康成用谶注经,《中候》更成铁案,而此事分属厉王矣。[62]

又《毛诗正义·文王》序下,引郑玄讨论文王受命之说云:

是郑意以入戊午蔀二十九年,季秋之月,甲子,赤雀衔丹书而命之也。郑知然者,《易乾凿度》云:入戊午蔀二十九年,伐崇作灵台,改正朔,布王号于天下,受箓应河图。注云:受命后五年乃为此改。应犹如也,如前圣王所得河图之书。由此而论,旣云入戊午蔀二十九年,虽连以伐崇改正之事,云受箓应河图,则二十九年之文为受箓而发。受箓者,卽谓受丹书王命之箓也。以此知入戊午蔀二十九年,卽是赤雀所命之年也。[63]

虽然郑玄所持的观点与《尚书大传》、《史记》一样,认为文王称王后七年而卒。但却引用了《易纬乾凿度》的说法,以文王入戊午蔀二十九年得赤雀丹书,于文王为称王后之七年。而此处所引《乾凿度》的主卦求岁之术,则是汉代历算之学发展的新体现[64]。由此三处所引文字可以看出,郑玄在引纬注经时,要么对传统文本注入新的内涵;要么驳正旧说,提出新见;要么以新方法来论证传统观点,均能不袭故径,别出心裁,体现出十足的时代特色。美国学者戴梅可言:“在‘五经’的经线中填以政治预言、宇宙观想象和双关语汇,反映当时与天文、医学、地理有关的数术兴趣,纬书有助于沟通古老说法与当下理论。”[65]克罗齐有“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”的名言,在经典诠释过程中,诠释者也免不了受时代的影响,郑玄之所以引纬注经,正是因为纬书之说多层面体现了汉代的科技水平、文化观念,能够为传统的经典诠释注入时代特色。

郑玄引纬注经的做法,对于扩大传统经典文本的涵盖范围,有着直接的帮助作用:“因为经书毕竟只有几种,无论如何自由阐释,总是受到历史与文本的制约的,而纬书却可以无限制地制造,它可以兼容流行的知识与技术、想象与经验,也因为它与经书的关系而分润其权威的光环。”[66]纬书作为汉人的著作,有着鲜活的民间知识特色,但它与传统经典之间的关系并非完全对立。民间知识是精英思想的土壤,没有了民间知识的支撑,所谓的精英思想也会成为无源之水,很快就会干涸枯萎。葛兆光就说:“与一般知识力图向精英思想提升的趋势一致,精英思想也在向这种一般知识索取资源。”[67]郑玄采用具有民间思想气息的谶纬知识对传统经典进行诠释,无疑是将二者进行融会贯通的一个有效方式。因此,郑玄的引纬注经其实是以经典和纬书为媒介,通过诠释经典将传统学问与时代知识勾连,使得经典可以随着社会文化的变动获得新的生命力。这样做不仅扩大了经典的容受范围,从某种角度来说,也是将经典文本时代化、社会化的重要方式。

综而言之,谶纬是两汉学术的重要特色,其间谶、汉谶、纬等概念有着不同的指涉。因谶验行为与人们思想中的神秘主义思维相关,故而谶作为一种生活现象由来已久,且至迟在西汉中期已经确定了其名称。汉谶则是西汉晚期,士人为了应对帝国政治的混乱衰弱,假借天命神意而造作出的神学预言,有着鲜明的政治目的性。这些图谶、谶记兴起于哀、平之际,经东汉光武帝的大力宣扬流行于东汉一朝。纬图谶之学为了获得与经学相匹配的地位,于东汉晚期通过攀附经学,采用经外纬内、以纬配经方式提出的一个新名称。就郑玄来说,他不仅是较早以纬称谶的学者,而且由于认识到了谶纬的合理性,因此对它不仅并不忽视,还通过遍注群纬的做法,推动了谶纬学术地位的提高。作为一个集两汉知识之大成的学者,谶纬不仅是郑玄学术版图的重要组成部分,也是他经学诠释的重要特色。郑玄引纬注经的做法虽招致了后人的不少批评,但在仔细考察他的具体经学诠释实践时,我们可以发现,郑玄并非被纬书乃圣贤秘作的流行说法所迷惑,而是对它们谨慎辨析、精心去取,通过吸收其合理成分,对经典文本作出了符合时代需求的新诠释。这是因为谶纬作为汉代的流行学问,是汉代民间知识意识形态化的结果,它除了荒诞离奇的神学天命、政治预言,还体现了汉代科技知识、文化观念等各方面的新进展。郑玄引纬注经的经典诠释方式,不仅间接扩大了经典的表现内涵,还赋予它们以全新的生命力,使得传统经典与时代知识实现了交互贯通。这也是经典文本作用于社会的重要途径,有着深层次的意义。

注解

*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“经典化视阈下的汉代文学研究”(项目编号:16BZW089)的阶段性成果。

[1]《后汉书》卷三十五《张曹郑列传》,北京,中华书局,1965年版,第1211页。

[2]余嘉锡:《世说新语笺疏》,北京,中华书局2015年版,第207-208页。

[3]以此事为虚构的有刘孝标:“马融海内大儒,被服仁义。郑玄名列门人,亲传其业,何猜忌而行鸩毒乎?委巷之言,贼夫人之子。”参余嘉锡:《世说新语笺疏》,第208页。认为此事属实的有洪亮吉:“或谓融汉世大儒,必不至此。然余以为《世说》所言,必非伪造。融既可为梁冀草奏诬李固,固以此遂致身;又作《西第颂》以媚冀,则其心死久矣。忌才而害及门下士,尚其小者。”参周兴陆:《世说新语汇校汇注汇评》,南京,凤凰出版社,2017年版,第328页。

[4]余嘉锡:《世说新语笺疏》,第207页。

[5]关于谶纬之起源,姜忠奎罗列有三十多种说法,参姜忠奎:《纬史论微》,上海,上海书店出版社,2005年版,第 18-37页;钟肇鹏列举了十二种说法,参钟肇鹏:《谶纬论略》,沈阳,辽宁教育出版社,1991年版,第11-26页;吕凯将其以时、人、书分为三类,归纳为九种说法,参吕凯:《郑玄之谶纬学》,台北,商务印书馆,2011年版,第1-38页。另外,陈槃:《谶纬起源旧说》,《古谶纬研讨及其书录解题》,台北,国立编译馆,1991年版,第99-108页;王令樾:《纬学探源》,台北,幼狮文化事业公司,1984年版,第55-75页;徐兴无:《谶纬文献与汉代文化构建》,北京,中华书局,2003年版,第10-21页;张峰屹:《两汉谶纬考论》,载《文史哲》2017年第4期,皆可参考。

[6]段玉裁:《说文解字注》,北京,中华书局,2013年版,第91页。

[7]《后汉书》:卷五十九《张衡列传》,第1912页。

[8]吕思勉:《秦汉史》,上海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5年版,第738页。

[9]徐养原:《纬侯不起于哀平辨,《清经解 清经解续编》第七册,上海,上海书店出版社,2014年版,第864页。

[10]刘师培:《刘申叔遗书》,扬州,广陵书社,2014年版,第4187页。

[11]刘师培:《刘申叔遗书》,扬州,广陵书社,2014年版,第4186页。

[12]何宁:《淮南子集释》,北京,中华书局,1998年版,第1121页。

[13]《史记》卷四十三《赵世家》,北京,中华书局,2013年版,第2143页。

[14]《后汉书》卷五十九《张衡列传》,第1912页。

[15]吕思勉:《秦汉史》,第738页,739页。

[16]吕思勉:《秦汉史》,第738页,739页。

[17]永瑢等撰: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六,北京,中华书局,1965年版,第47页。按:《总目》言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引用《易纬》之文,似乎纬书在西汉前期已经存在,对于这一现象,徐养原解释的很好:“《礼记·经解》引‘君子慎始,谬以毫厘,差以千里’,只称《易》曰,不称纬曰,而《通卦验》有之。《史记·天官书》引‘虽有明天子,必视荧惑所在’,只称故曰,不称纬曰。此乃纬书袭用古语,非古人预知纬书而引之也。”参徐养原:《纬侯不起于哀平辨》,《清经解 清经解续编》第七册,第864页。

[18]《隋书》卷三十二《经籍志一》,北京,中华书局,1987年版,第941页。

[19]王鸣盛:《蛾术编》卷二,北京,商务印书馆,1958年版,第46页。

[20]俞正燮:《癸巳类稿》卷十四,北京,商务印书馆,1957年版,第542页

[21]顾颉刚:《秦汉的方士与儒生》,上海,上海古籍出版社,1978年版,第127页。

[22]黄复山:《郑玄之<尚书>谶纬学》,台北,花木兰文化出版社,2007年版,第4-7页。

[23]参黄复山:《郑玄之<尚书>谶纬学》,第56-71页;张峰屹:《两汉谶纬考论》,载《文史哲》2017年第4期。

[24]欧阳询:《艺文类聚》,上海,上海古籍出版社,1999年版,第658页。

[25]黄复山曾考察东汉经谶称纬的起始,认为应该以郑玄为最早,但他只注意到东汉流传下来的经史典籍,却没有考察石刻史料的撰写情况,是其不够周密之处。参黄复山:《郑玄之<尚书>谶纬学》,第56-71页。

[26]刘师培:《刘申叔遗书》,第4186页。

[27]《后汉书》卷七十九上《儒林列传上》,第2558页。

[28]吕思勉:《秦汉史》,第742页。

[29]据张峰屹考证,“谶纬”一名最早出现于《三国志·蜀书·先主传》群臣所上奏疏中,参张峰屹:《两汉谶纬考论》,载《文史哲》2017年第4期。

[30]按:《蔡邕集》载《郭有道碑》文,言其卒于建宁二年,《水经注》载《郭有道碑》文,云卒于建宁四年。据王利器考证,郭太卒于建宁四年,本集所载不确,当依《水经注》所载碑文为准。参王利器:《郑康成年谱》,济南,齐鲁书社,1983年版,第80-82页。

[31]孔颖达等:《礼记正义》,上海,上海古籍出版社,1990年版,第236页。

[32]李道平:《周易集解纂疏》,北京,中华书局,1994年版,第606页。

[33]郑玄撰,郑小同编:《郑志》,北京,中华书局,1985年版,第29页。

[34]《后汉书》卷三十五《张曹郑列传》,第1209页,第1207-1208页。

[35]《后汉书》卷三十五《张曹郑列传》,第1209页,第1207-1208页。

[36]《后汉书》卷七十九下《儒林列传下》,第2583页。

[37]郑珍:《郑学录》,见《郑珍全集》,上海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,第461-462页。刘跃进《秦汉文学编年史》据范传系何休卒于中平元年(184年)党禁解后,参刘跃进:《秦汉文学编年史》,北京,商务印书馆,2006年版,第589-590页。王利器则认为范书叙事不误,因古文“五”与“七”相类,故“十七年”当为“十五年”之误。参王利器:《郑康成年谱》,济南,齐鲁书社 , 1983年版,第69页。按:如何休著《公羊解诂》从延熹九年(公元166年)因陈藩而禁锢时算起,则至其光和五年(公元182年)去世,适得十七年,与范书所言相合,不烦改字。且中经党锢解禁,与范书所言党禁解亦合。如按王说,则党锢解之事无从解释。又因古籍多采用年号纪年,相对于数字差讹来说,年号错误的可能性较小,故范书不大会误“中平”为“光和”。综较三说来看,郑珍所言既合党锢解禁,又合著述十七年之说,最为近理。

[38]《后汉书》卷三十五《张曹郑列传》,第1209页页。

[39]郑珍:《郑学录》,见《郑珍全集》,第534页。

[40]《后汉书》卷三十五《张曹郑列传》,第1211页。

[41]郑珍:《郑学录》,见《郑珍全集》,第460页。

[42]刘师培:《刘申叔遗书》,第4187页。

[44]毕沅:《释名疏证》,北京,中华书局,1985年版,第191页。

[45]《梁书》卷四十《许懋传》,北京,中华书局,1973年版,第575页,

[46]王应麟:《困学纪闻 上》卷四,北京,商务印书馆,1959年版,329页

[47]永瑢等:《四库全书总目》,第149页。

[48]《陈澧集》第二册,上海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8年版,第271页,270-271页,271页。

[49]《陈澧集》第二册,上海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8年版,第270-271页。

[50]《陈澧集》第二册,上海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8年版,第271页。

[51]郑珍:《郑学录》,见《郑珍全集》,第534-535页。

[52]徐养原:《纬侯不起于哀平辨》,《清经解 清经解续编》第七册,第865页。

[53]郑珍:《郑学录》,见《郑珍全集》,第532页。

[55]刘师培:《刘申叔遗书》,第4190页。

[56]葛兆光:《中国思想史》,上海,复旦大学出版社,2017年版,第259-260页。

[57]《后汉书》卷三十下《郎顗襄楷列传下》,第1053页。

[58]《后汉书》卷三十下《郎顗襄楷列传下》,第1053页。

[59]葛兆光:《中国思想史》,第262页。

[60]《梁书》卷四十《许懋传》,第575页。

[61]孔颖达等:《毛诗正义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1990年版,第404页。

[62]王先谦:《诗三家义集疏》,北京,中华书局,1987年版,第679页。

[63]孔颖达等:《毛诗正义》,第530页。

[64]徐兴无:《谶纬文献与汉代文化构建》,中华书局2003年版,第132-136页。

[65][美]Michael Nylan.The five “Confucian” classics. Yale Universty Press 2001. P12.译文参考[英]魏根深著,侯旭东等译:《中国历史研究手册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,第567页。

[66]葛兆光:《中国思想史》,第265页,260页。

[67]葛兆光:《中国思想史》,第265页,260页。

本文原载于《孔子研究》2019年第3期,推送是排版略有改动,引用请核对原文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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